我还好,就是太爱你了。

您拨打的冥间不在服务区内

【写一个刀糖相间的织太,又有点小长,其实是回忆里的织田作系列,心疼哒宰!呼吁呵护太宰宝宝。祝大家食用愉快啦!】



 

  侦探社星期五晚上玩骰子游戏,轮番问问题,被问的往脸上贴白条条。没玩几轮输到太宰治,这轮手气太差,三个骰子全都摇到一个红点。中岛敦摇了四五六,点数加一起最大,和自认输的太宰治干瞪眼半天:“太宰先生,您第一次自杀是为什么?”


太宰治做回忆状,扬起脸去看天花板。看了一会:”我在河岸上看夕阳。”


嗯。


“然后我就跳进河里去了。”


嗯?


太宰治也不看他们。啊呀那天的夕阳啊你们不知道,特别的有感召力,就像特地待在哪儿似的等着我,好像为我多停一会儿似的。于是我顿时有了一种使命感——就像蟹子舰需要酱油——敦君,你知道蟹子舰和酱油配到不行吗?


敦还没说话,太宰又继续了。他说就像蟹子舰需要酱油,此情此景需要自杀。然后我就往水里一跳——


你们猜我后来成功没有?


国木田打断他,提出没有人会猜那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并指出你的使命感指向自杀可见你甚至没有蟹子舰有价值云云。剩下众人推开国木田一哄而上给太宰脸上沾唾沫贴条,太宰治顺势伏身捶地痛心疾首,啊呀呀呀生不逢时我连寿司都比不过了,我对不起死去的蟹宝宝,啊呀呀呀呀。再起来的时候脸上沾了六七个白条随电风扇叶飞舞,他本人泰然处之撩开脸上门帘投骰三个六。


太宰治的霉运是真的,好运也是真的,可是他说的故事不是真的。太宰治的的确确记得自己第一次自杀的前因后果,和他记十年前某一次在报纸上做的填字游戏答案,哪一口吃到了坏掉的水果,哪年最好泡妞的爱情电影名字一样清楚。他可以轻而易举脱口而出那些,但对中岛敦的问题只能扯谎——因为那是他最干净的一个年代。太宰治学枪,遇见了一个黑手党前辈,年纪相当于现在的广津柳浪,对他很和善,教他用枪的时候手背上的皮肤收缩褶皱夹杂着老年斑,太宰治看着想起有巧克力豆的曲奇饼。他对他说:


“你要么考虑多喝点水吧,全身都皱巴巴了。”


前辈笑一笑,休息的时候一边擦枪给一边他解释什么叫做老。他说我们的骨头藏在身体里,你还年轻的时候我们叫它骨,能够撑起你的筋脉血肉,等你老了,它们就是喀拉喀拉响的东西,等你死了,我们就叫它骨灰。太宰治说那你的骨头现在是什么?前辈说大概一半都是骨灰了。太宰治说,那你离死不远啦。前辈说,对啊。


太宰治说那你死完了记得回来教我反手枪,那个动作好帅我一直还都不会呢。前辈看着他,很慢很慢摇了摇头,说人死掉了就是死掉了,不可能再回来了,除非有冥间哦?但是冥间啊,好像是没有的。


前辈往靶子上开了一枪,枪口冒出黑烟来,从那一刻起太宰治人生逃离枷锁的可能成为尸骨埋入地下慢慢腐烂,直到彻底化成灰的那天也没能跟他残破的灵魂汇合得以圆满。太宰治知道了死,把自己实打实吓破了胆,他幼小的手不曾抚摸任何一具胴体,胃脏没有塞满过珍肴,没有摸过一千以上的日元纸币,但是他知道了死。从那之后的故事是真的:他跑出去看着斜阳,看着看着觉得死在叫他,是时候了,于是他走进了河里。

 


"——可是最后你并没有成功啊。"


几天之后中岛敦和他面对面吃饭又提到这个话题。太宰治发着呆玩桌上的盐粒,听见这话头也没抬:“那不是一定的吗。”中岛敦摇摇头,人说第一次自杀成功率最高,你怎么还没成功呢?


太宰治指尖敲着桌子看盐粒一点点化开,然后抬起眼睛:那是因为,我被人救了。就像敦君那天救我一样,我跳进河里往河心走,结果被人救了。


敦嘟囔太宰先生恩人满天下。太宰听见了,说我仇人也不少,算不算还清了?敦想说没有这个道理,但自己说不过他就算了,于是他又问,你记不记得当时那个恩人长什么样子?  


太宰治说那是河神。河神把我托上来的,我没看见真身。中岛敦翻了个白眼,说太宰先生又开玩笑一定是自己在河里扑腾扑腾又上来啦。太宰治不反驳,好像就在给中岛敦一个肯定似的,中岛敦也就当被肯定了,嘟嘟囔囔嘟嘟囔囔。


哈,河神。


——那哪儿是什么河神,太宰知道自己就是在扯谎,那分明就是织田作。


织田作,他想,是织田作。那时候太宰治还是个小孩儿,成天在黑手党墙里面训练,森鸥外把他关起来管,太宰治连外面叶子怎么落的都不知道。织田作知道叶子怎么落的,也知道叶子该怎么扫,因为每年是他负责用一把大扫帚把前门后门的叶子拢到一堆,太宰治训练之余趴在院墙上看他扫树叶,织田作陪太宰说话,太宰问,秋天你扫树叶,等冬天你干什么?


织田作温温润润看他一眼:“扫雪。”


太宰治投河那次织田作就在附近,他至今不知道他是随手一救还是因为他认识太宰治而救,毕竟织田作看起来对谁都是一样的,没有特殊的好和坏——要是因为两人认得能够救他救得更热情一些该多好,但是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甚至不大敢想。后来织田作死了,他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到底是不是这样,这听起来很有些悲凉的意思在里面,但是仔细想来,并没有更好的结果。

 


然后他们安静下来,敦啃一口饼干,戳戳太宰治的手臂:“太宰先生,我那天带小镜花出去玩了。”


太宰治扭头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有风风光光堆砌在一起的固执,年轻人,十八岁,他们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人说话的时候迎上去理直气壮地瞪着人,能把对方瞪得浑身发烧。太宰治当然知道那天中岛敦带着泉镜花出去玩了一整天,这很有可能是中岛敦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泉镜花一个黑手党的孩子,不知怎么就和他惺惺惜惺惺。太宰治听过他俩对话,泉镜花说想吃这那那这,中岛敦就说好的我带你去吃这那那这,钱包瘪了就去问国木田要,再不济还有一个太宰治。太宰治兜里只有几百日元的硬币,常年叮当作响丝毫不给通货膨胀以考虑,美其名曰未雨绸缪,其实是为了买酒。中岛敦的视线一烧他,他第一反应是摸一摸那几枚硬币还在不在,第二反应问你是不是要问我借钱。


中岛敦红着脸,太宰先生您真物质。


太宰治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掂了几下硬币,听着哗啦啦的响儿,不说话。饼干的香甜气散尽了,牛奶和咖啡已经见底,中岛敦把最后一块煎饼往嘴巴里塞。太宰看着面前这个十八岁,能吃能睡,有女朋友(虽然胃口大如牛),还易满足,觉得只要活着不就挺好的,不辜负现充美名。十八岁啊,太宰治嘟囔,正是个最最好的年纪,往后一点人就越来越完蛋,往前一点还容易错失良机。但是十八这个数字对他很不吉利,他又想,中岛敦十八岁可以坐在这里吃浇了枫糖浆的煎饼,和泉镜花出去玩一整天,可是太宰治十八岁的时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连回忆一下那个年代的边边角角都够他就着喝几杯。太宰治在糖浆香气里闭上眼睛,想起从前也有人带自己体验过一把生活,那人不巧……救命恩人河神是也。


那年冬天太宰治不知道从哪位成员的报纸上看见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汤豆腐。汤豆腐,听起来就一定很好吃,一定是热气腾腾的一锅,太宰治就缠着织田作,非要他带自己出去尝一尝。织田作这辈子大概吃过不下一百次汤豆腐,知道那东西的味道稀松平常,但是他不打算告诉太宰治汤豆腐很普通,他闭上眼睛低头想了一想,就答应了。太宰治翘掉了第二天的训练从大楼安全出口栅栏翻出来,站在小门里面扒着门缝往外面看,织田作在外面扫雪时听见他在里面敲门,然后钥匙在锁芯里咔哒咔哒地响,门开了,太宰飞跑出去,躲在织田作身后冻得哆哆嗦嗦。


太宰治现在还记得织田作那个时候穿着黑手党给最下机构成员统一发的那种大衣,没有什么审美,穿在身上鼓鼓囊囊的,帽子上面一圈毛。织田作的脸藏在那一圈毛的中间,呼气凝在毛毛上变成白霜,眼睛从刘海和毛毛之间露出来。自己西裤衬衫一副室内的打扮,最后一次织田作给他指路,他一路飞跑过去,后面没有了脚步声。他回头,织田作站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等他回头,一身黑衣服站在雪里,摘掉了帽子,红色的头发显得特别亮。他还记得那天的汤豆腐的确是热气腾腾,几块豆腐白白胖胖地浸在汤里浮浮沉沉,整个小锅放在太宰面前咕嘟咕嘟响。太宰用筷子尖戳一戳豆腐,豆腐就沉下去不动了。


太宰抬头和织田作说,豆腐淹死了。


织田作从清酒上面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再往后想——后来织田作死了,临死之前靠在太宰治怀里。援兵已经赶到,各路化险为夷,唯独织田作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太宰看着织田作的脸,那是全世界唯一愿意认真听他说话的人的脸,他的生命尚未进行到最甘心死去的年龄,体温尚未消散在带有血腥气味的天地之间,但骨头已经变成骨灰,连喀拉喀拉响的过渡都不曾有过。


太宰治的手掌上沾着那个人的血,他扶着墙踉跄地走出去,血液就一点点留在身后干涸变黑。他想起他和织田作吃完汤豆腐坐在河岸上,看河面好几个小时。那天的风称不上温柔,刮过来会让脸颊一阵刺痛,冰面上的雪一层一层被吹散,太宰缩在最下级成员统一配发的外套里,布料的褶皱积满了雪。有时候会有浑身漆黑的鸭子走过,这时太宰的视线就会跟着它们,织田作也会跟着看。到后来太阳一点点开始落下,四周空旷无人,斜阳的余晖就像太宰第一次投河那天一样在河面上柔软地流淌着,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太宰治问他:“你当时为什么偏偏要救我?”


织田作看看他,问他救人还需要原因吗?眼神很认真,是真心实意在发问。


太宰治点头,说是希望那个人活着才救起来的。


织田作似乎想了一会儿,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救人。他说,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应该去救,所以就……


-你看见了就会去救的啊。


-不,我不能亲眼看到的话,也会想办法的吧。


-那怎么才能让你不去救呢。


-除非…除非我再也没有救人的能力,那样就不会去救了。


太宰心想那恐怕你就要救我一辈子了。想着想着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跳起来就要回去,织田作还要踟蹰,太宰突然跑了起来,织田作于是就跟上去,太宰跑热乎了就开始快步走,织田作在后面快步跟,太宰治也不知道路,只好隔一会就回头看看织田作。他回头,织田作就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给他指前面向哪个方向转弯。


回忆结束了,太宰治走出去,颤抖着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的血已经所剩无几,边边角角还有残存的遗迹。他想,这大概是织田作最后一次给他指路了,他说要他去做个好人,就像当年跟在他后面给他指该走向何处一样。织田作要是早死几年,自己也会变成骨灰,现在好了,他要经过血肉筋脉有力气的年纪,要经过关节喀拉喀拉响的年纪,要走无数的弯路碰无数的壁,最终才能找到他。


侦探社的太宰先生苏醒在四年之后,糖和盐被收起,牛奶和咖啡的印记涸在杯底,中岛敦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块煎饼。


“太宰先生,那你记不记得后来都为什么自杀?”


太宰治回答那么多次自杀,还有那么多人和我殉情,我怎么好一个一个记住呢。中岛敦摇摇头说太宰先生薄情。太宰治不否认自己薄情,从黑手党太宰治变成武装侦探社太宰治,中间的时间是他迄今为止过得最快的。人要薄情才好轻飘飘脚不沾地地活着,才好把自杀作为兴趣乐此不疲,这四年的自杀依然没有一次死掉,仿佛是他和死神相互之间在开没完没了的玩笑,唯一相同的事情却是——他一次比一次接近死亡。世间可以跳进河里把他举出来,一遍遍救他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人在冥间和黑手党那位教他用枪的前辈一起,也许在品尝淹死的汤豆腐,后者再也不能醒过来教他反手枪的打法,而前者,他想,救了他那么多次,自己救他连一次都没能救成。


太宰把头埋进胳膊之间,肩膀颤着笑了笑。外面夕阳慢慢落下来,像太宰治第一次自杀那天的太阳,像他和织田作吃汤豆腐那天的太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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